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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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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

太守府。

府中的下人端茶入前廳, 偷偷瞧了一眼座上的沈太守。

只見這太守府的主子神色沈沈,不知在想些什麽。

呈上茶水後,緩緩退出。

沈太守不知這樣坐了多久。

他原想去西域避禍, 可卻不想在途中被自己宿敵攔了去路,還被關押了幾日。

他的宿敵,也是他一直想避開的存在。

剛任蒼梧太守之時,心高氣傲,帶兵去剿匪,卻不想首戰鎩羽而歸,後來更是敗得難看。

常人或敗得惱羞成怒, 不死不休, 但他在知道無法剿滅牧雲山的那群悍匪後, 就及時止損了。

十來年, 這牧雲山的悍匪並沒有像其他山賊那樣燒殺搶掠,除卻偶爾被搶, 倒也算相安無事。

此次他為避禍, 不能太打眼,所以除卻帶上家眷和值錢的財物外, 也就只帶了十個下人, 二十親衛。

才從水路離開不過兩日, 就被牧雲山的人攔下,那山賊頭子找他談話。

他讓他回蒼梧繼續做沈太守。

剛聽到這話的時候,沈太守只當他拿自己開涮, 並未當真。

但隨後說的話, 卻讓他沈思了起來。

皇位易主, 讓許多早已經對皇位野心勃勃的人有了起兵的名頭,天下大亂, 與其慌不擇路逃跑,終日憂患得失,不若擇一強主追隨。

若事成,自此不用提心吊膽。

當時沈太守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讓他反了。

舅父被砍殺,他棄城而逃,與反了又有什麽差別?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牧雲山屢屢搶奪鐵礦了,他背後就有一強主,所以才會搶奪鐵礦制兵器。

嶺南等地,蒼梧鐵礦最為豐富,蒼梧鐵礦掌握在手也多了一分勝算。

沈太守反問到時卸磨殺驢,他豈不是白做工了?

牧雲山的山賊頭子卻是一笑,慢慢悠悠道:“我這不是在與你商量,而是給你做選擇,生路和死路。”

“事成後,還缺你一人功勞不成?且又非你一人選強主,若卸磨殺驢,其他人還願追隨?”

山賊頭子所言,句句戳心窩。

除卻聽從山賊頭子的提議,他其實沒得選了。

不回蒼梧是死,回蒼梧也是死。

但若應下,回蒼梧也還算是有一線生機。

“要我效命也不是不可,但起碼要告訴我,我為誰而效命,如此我心裏才有底。”

出乎意料,山賊頭子開了口:“豫章周家。”

沈太守遲遲回不了神:“莫不是誆我的吧……?”

豫章周家,百年世家,實力雄厚,仔細想想還真有一拼的可能。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給你三日時間考慮。”

考慮了三日,也被好吃好喝的供養了三天。

最後的選擇,不言而喻。

府中下人和家眷都不知這些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嫡子被扣留做人質後,再三叮囑隨行的人不得透露半句話後,便動身回了蒼梧。

才與牧雲山的人悍匪分開,就遇上從豫章趕回來的伏危。

知道豫章周家也有那一爭的心思後,對玉縣知縣也多了幾分覆雜的心思。

既然回來了,那就沒退路了,周家是必須得跟隨的了。

周家若得天下,周毅那必然就是封王的,伏危又是周毅的得力手下。

既要跟隨,那這周家的人必然是要拉攏一二的。

不稍片刻,下人通傳伏危已至。

*

城門已開,虞瀅也要收拾收拾準備回轉玉縣。

伏危去太守府前便交代過了,今日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就回玉縣。

難民問題依舊沒有解決,錢幕僚半個多月前送去豫章的折子上也說過這個問題,雖然去年存糧滿了糧倉,但只能先緊著玉縣的百姓。

明日雖就回去了,但這麽多人也還是安頓好的。

虞瀅差人去附近的客棧去問了問,正巧城門開了,有許多商旅離開,客棧也就空出了空房。

開了幾間客房,安頓好其他捕快,院子頓時就空了下來。

伏危從未時末出門,天色暗下來了,也還未歸。

好在隨行的人回來說了一聲,伏先生去見友人了,會晚些時候回來。

虞瀅安頓好了其他衙差後,小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屋內點了燭火,有一道陰影遮住了光亮,視野分為暗。

虞瀅轉頭望去,伏危坐在床沿處看著竹簡。

他應是沐浴不久,衣衫略微松散,更顯長身玉立,身姿挺拔。白袍素雅,寬袖隨意垂落在榻,風姿清越,煞是賞心悅目,教人不敢出聲破壞這份猶如清亮皎月的靜謐美感。

虞瀅半側身,頭枕手臂靜靜欣賞。

似乎察覺到了視線,伏危微微一偏頭,垂下目光便與虞瀅對上了視線,唇邊浮現笑意,溫聲問:“在想什麽?”

虞瀅坐起了身靠了過去,攬住他的腰身,頭靠在寬闊的肩膀,眉眼彎彎:“什麽都沒有想。”

伏危身上的氣息因沐浴過後更為清冽好聞。

她暼了眼他的竹簡,問:“看的是什麽?”

“伏危把竹簡卷遞給她看,先前周家老太爺給大人留了許多古籍,我回來時,大人讓我挑一些回來看,回到豫章再還回去。”

既是古籍,肯定無比珍貴,虞瀅看了幾眼,發現自己幾乎成了文盲。

上面的字應是大篆或者小篆,偶爾只識得幾個,多的就不會了。

“你能看得懂?”

伏危點頭:“世家子弟都要學篆字。”

虞瀅笑道:“你什麽都懂,如此出色,你說我是不是撿到寶了?”

伏危把竹簡放置一旁,長臂攬過她,低頭垂眸之際長睫也隨之低垂,唇抵在了她的側額溫柔細致的淺淺摩挲,濕熱的氣息落在她的額間,低聲道:“有妻寶阿瀅,才是危之福。”

伏危的溫柔像是溫暖的風一樣,輕輕地掠過,繚繞著。

今日人多眼雜,夫妻相聚時間短,且都全在說正事,溫存的時間少,現在安靜了下來,又是夜晚,便多了幾分旖旎。

虞瀅微微仰頭,側抱住了他的頸項,迎合他的溫柔,親吻上那薄唇。

伏危溫柔回吻,二人緩緩倒到了榻上,十指互扣,如膠似漆,纏綿悱惻,無言間紓解這數月來的相思。

夜半伏危去打來溫水清理。

清理之後,二人依偎相擁。

“我今日去太守府,求了沈太守,讓他把餘家的罪籍去了。”

虞瀅乍一聽很意外,但隨即又覺得伏危會這麽做。

“卸任的旨意還沒來,沈太守依舊是蒼梧太守,他的話依舊有用且有效,左右不用多久就反了,不用擔心問責,索性給我做一個順水人情。”

“那回去後,我把這消息告訴他們。”

伏危搖頭道:“臨走之前,你再告訴他們,讓他們來玉縣接管醫館。”

“到時候,再讓他們見你一面。”

若可以,他想阿瀅與餘家人一輩子不見,一輩子都是阿瀅。

他已經夠自私的了,還是讓餘母最後一面,算是了她的願。

虞瀅輕“嗯”了一聲。

*

早間收拾妥當,便回轉玉縣。

有馬車且人多,所以行程很快。

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路上依舊還有難民游蕩著。

嶺南山地多,哪怕寒冷且連日有雨,山野之間都能尋到些吃的,只要不生病就會被餓死,不像北邊吃那邊冰天雪地,沒有半點綠意,只能刨雪挖草根或者吃觀音土,所以那些人才會從北到南躲避天災與饑餓。

他們一行二十人左右,往來的難民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回到玉縣,天色方暗。

羅氏這幾個月來日日夜夜都在念著自己的兒子,上個月去郡治的兒媳又因封城一個月不歸,掛念的人又多了一個,一個月過去了,頭發都白了好多。

見到兒子兒媳的時候,羅氏喜極而泣,拉著兒子的手連連念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伏危溫聲寬慰母親,說他在豫章的幾個月一切都很好。

寬慰了許久,羅氏的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喊上大兒媳一塊去殺雞,給兒子兒媳補一補身體。

伏震下值回來,兄弟二人便一塊去書房說話去了。

伏危詢問了這一個月來玉縣的情況。

“前一段時間到處都是乞討的難民,最嚴重的時候,常有失竊與搶劫,更有鬧出人命的,衙門人手不夠,錢先生著實沒辦法,就以糧食來募征了玉縣各地壯丁,組成了巡邏隊。”

“幾隊巡邏隊岔開時間,白日在城內或是各村巡邏,晚上則在城內巡邏,自巡邏人數多起來後,鬧事者便少了。”

伏危心裏有了數,話題轉開道:“這數個月來,家中勞大兄費心了。”

伏震:“自家,沒有費心之說,倒是你,在豫章可有與伏敬見面。”

伏敬,霍敏之先前在伏家的名字。

伏危點頭:“見了。”

伏震沈默了一下,問:“他可有傷你?”

“想傷,卻傷不了。”

伏震又是一默。

伏危給他倒了杯茶,道:“霍敏之……也就是之前的伏敬不是什麽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霍家家主霍善榮。”

伏震詫異地看向伏危:“他……不是你的養父,怎如此稱呼?”

就像是稱呼一個陌生人,不,連陌生人都不如,語氣中隱約能感覺得出來二弟對這養父沒有半分好感。

伏危端起茶水淺抿了一口,擡眼看向對面的兄長,面色平靜的道:“大兄是伏家長子,一些恩怨也該讓大兄知道了。”

“什麽恩怨?”伏震是茫然的。

“霍家與伏家的恩怨。”伏危放下茶盞,把霍善榮陷害伏家之事娓娓道來。

聽到伏家是被霍善榮陷害,才致使伏家遭禍,父親與一眾將士慘死,伏家全家被流放,伏震雙手收緊成拳,手背青筋凸顯,雙目也逐漸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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